死亡赋格曲
保罗·策兰/文 王光耀/译
黎明时分的黑色牛奶我们在晚上喝它
我们正午喝早上喝我们在夜里喝它
我们喝，我们喝
我们在天上掘一座坟在那儿躺着不拥挤
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玩着蛇他写信
他写着，夜色降临德国你金色头发的玛格丽特呀[1]
他写着，他踱步出门群星闪烁他吹着口哨唤他的猎犬靠近
他吹着口哨唤他的犹太人排成行在地上掘一座坟
他令我们奏起圆舞曲
黎明时分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夜里喝你
我们早上喝正午喝我们在晚上喝你
我们喝，我们喝
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玩着蛇他写信
他写着，夜色降临德国你金色头发的玛格丽特呀
你灰色头发的书拉密[2]我们在天上掘一座坟在那儿躺着不拥挤
他叫着你们这些家伙们把土掘得更深些你们唱起来奏起来
他抓住皮带里的棍子挥动眼睛蔚蓝
把铲子掘得更深些家伙们奏起舞曲
黎明时分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夜里喝你
我们正午喝早上喝我们在晚上喝你
我们喝，我们喝
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你金色头发的玛格丽特
你灰色头发的书拉密他玩着蛇
他叫着把死亡演奏得更甜蜜些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
他叫着把琴弦拉得更低沉些你们就会如青烟飞升
你们就会在云里有一座坟你们在那儿躺着不拥挤
黎明时分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夜里喝你
我们正午喝你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
我们晚上喝你早上喝你我们喝，我们喝
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他的眼睛蔚蓝
射出的铅弹笔直又真确
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金色头发的玛格丽特
他松开猎犬扑来送我们一座天上的坟
他玩着蛇打着酣睡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
金色头发的玛格丽特啊
灰色头发的书拉密
译注：
［1］ “玛格丽特”在歌德作品《浮士德》中是浮士德与魔鬼订立契约恢复青春后所热恋的少女。
［2］ “书拉密”一名出现在记述男女情爱的诗歌《旧约·雅歌》中。书拉密实际上是一个地名，《雅歌》中的女主人公生活在这个地方，被众人唤作书拉密女。策兰用来修饰书拉密头发颜色的词是aschenes（有灰烬意），而非通常的颜色形容词grau（灰色的），联系起犹太人在集中营中的苦痛遭遇，这也许是策兰的刻意之举。《雅歌》中有一段著名的话，或许值得转录于此：“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，嫉恨如阴间之残忍；所发的电光，是火焰的电光，是耶和华的烈焰。爱情，众人不能熄灭，大水也不能淹没；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财宝要换爱情，就全被藐视”（雅歌，8:6-7）。另，犹太人在庆祝他们最盛大的节日逾越节时会朗诵《雅歌》，而策兰投河自尽的日子亦在逾越节期间。